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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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準備將白絨絨們收進背包時, 舒墨驚喜地發現召喚師面板上竟然還貼心地提供了批量勾選的技能。
不然要將六百多只白絨絨一只一只收進背包，得收到什麽時候去。
勾選的時候舒墨有心想惡作劇一下，將墨白也一起收進去, 再很快放出來, 但想到他剛剛一臉抗拒的樣子，和今天的出色表現，到底還是克制住了。
雖然兩人是召喚師和召喚獸的關系，從締結契約開始，舒墨實際上就擁有了命令墨白去做任何事情的權力, 但至今為止, 舒墨都還沒有強迫墨白去做過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他絕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人形, 又擁有與人類相等的智慧, 舒墨和墨白相處時始終覺得她面對的是一個比她小一些、剛剛成年的男生。
腦海裏文明社會的平等思想作祟，她實在沒有辦法用命令的口吻去和他說話。
何況墨白目前不管是身為召喚獸還是身為溫泉員工，表現得無可挑剔。有他分擔大部分體力活, 舒墨這兩天輕松多了。
她很樂意將現在的關系維持下去。
舒墨腦海裏想法轉了幾轉, 手上動作卻沒停, 她點下收回背包。
那一大群白絨絨瞬間消失, 視野都空曠了許多。
只有閃光的那一只被留在了外面。它左右轉了轉身體, 似乎是在尋找同伴。
“它有點委屈。”墨白突然開口。
他還在盡職盡責地承擔著舒墨剛剛交給他的解說員職責, “白絨絨從出生到死亡都會一直和同伴待在一起，同伴都不見了會讓它覺得很寂寞。”
“啊？”舒墨有點懵。
她想了想, 撈過委委屈屈的白絨絨，往墨白的腦袋上一放。
“這樣就不會寂寞了吧？”她笑瞇瞇的，“大家以後都是同事, 得盡早搞好關系才行。”
……兩只魔物一起僵硬了。
白絨絨嚇得整個膨脹了一圈，雪白的絨毛更蓬松了, 它一動都不敢動，待在墨白的頭頂瑟瑟發抖。
——媽媽，它出息了！都能踩在巨龍的腦袋上了！
舒墨怕一只白絨絨會覺得孤獨，又很體貼地從背包裏拿出了用另一只和它作伴。
兩只白絨絨一左一右凝固在墨白的腦袋上，相伴發抖。
墨白的頭頂就好像多了一對熊貓般的圓圓耳朵。
舒墨對他的新造型很滿意。
雖然不好命令小黑龍，但偶爾捉弄一下還是可以的嘛。
*
擔任信使的魔物已經抓到了，但舒墨沒有忘記，今天出來這一趟還有一個目的。
就是為大師球尋找一個合適的使用對象。
“墨白，你知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麽厲害的魔物？”舒墨還惦記著返程那長長一段路程，“最好是體型大一點，能馱著我跑的。”
想起大師球介紹裏備註的“部分S級魔物”也能百分百收服，她又說，“最好是S級——不用像你這麽厲害也沒關系。”
龍族肯定是不包括在內的，舒墨還不至於連這點數都沒有。她心底頗為遺憾：如果真能同時擁有兩頭巨龍做保鏢，這生存游戲對她來說豈不是相當於已經提前通關了？
其實有墨白加上那道結界，單從生存這一點來說，這游戲對舒墨已經毫無難度可言了。
只是她的追求不限於此而已。
“S級？”墨白略一沈吟，“S級魔物大多是boss，隨機刷新，沒辦法預測它們會出現在哪裏。不過大部分boss有固定領地，刷新後就會待在那一片。在我找到你之前，路過過幾片領地，溫泉西南方向的沼澤裏有一只九頭巨蟒，應該是這附近體型最大的一個……”
“那只九頭巨蟒已經被殺掉了。”舒墨打斷他。
昨天下午有一隊人泡過足浴之後就匆匆往西南方去了，晚上再出現在餐廳時，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舒墨當時就在餐廳守著，通過結界放大的討論聲，恰好聽見他們在商量如何處置那只九頭巨蟒的掉落物。
對她而言，結界範圍之內沒有秘密。不過舒墨為了保護客人隱私，沒有特殊情況也不會主動偷聽，昨天只是因為她恰好人在餐廳而已。
墨白皺眉，“是嗎？可惜了，九頭巨蟒很難纏，戰鬥的時候會是個不錯的幫手，它在S級魔物中實力也算中等，擋傷害應該比白絨絨更好用。”
聽他語氣還有幾分遺憾。
舒墨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好遺憾的。
拿九頭蟒當坐騎？
舒墨想象了一下自己騎著一條大蟒蛇的樣子，“……”
她縮了縮脖子。
還是算了吧。
“還有別的嗎？”她問。
“暗影騎士本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自帶坐騎，你可以把他踹下來，自己騎他的馬。”
舒墨：“……？”
這玩意居然還可拆分？
墨白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就在我找到你的那天白天，它被人殺掉了。”
舒墨聽著，也覺得希望不大了。
墨白最先想到的兩個boss都在這幾天被殺了，而且還都有她的一份功勞。這之後的選擇只會越來越差，畢竟暗影騎士的馬已經很離譜了——比它還糟糕的選擇，那該是什麽樣兒啊？
墨白委婉地說：“S級魔物本來就很少見，要在溫泉附近找，還必須是我曾經經過的領地……選擇確實不多……”
舒墨捂臉，跟著痛心疾首，“別說了，都是我的錯。”
那兩個boss可以說都是在她的間接幫助下被殺掉的。
舒墨也沒想到這蝴蝶效應會陰差陽錯反噬到自己頭上。
墨白安慰她，“如果你只是想找個坐騎，A級魔物中也有很多移動速度快的，不一定非得是S級。A級魔物雖然沒有領地，不過有各自經常出沒的區域，我們也可以去那裏找找看。”
確實。
舒墨暗暗思索著。
她現在等級有所提高，不至於像墨白來之前那樣，收服個被結界壓制的白熊獸都碰一鼻子灰。何況召喚師的實力更多體現在召喚獸身上，有墨白鎮場子，A級魔物也得乖乖低頭臣服。
她大可以先去收服一只A級魔物來用著，至少省得去哪都得靠雙腿走了。
整片游戲大陸，只有召喚師有這樣的特權。
不過很可惜，沒有大師球，她目前也只能收服A級魔物。
S級算是魔物等級的一個分水嶺。升到S級，很多魔物的智慧雖不及人類，但也無比接近了。
它們個個心高氣傲，獨占一方領地，不允許他人踏入。這些魔物或許會願意臣服於龍族，卻不一定甘心被人類驅使。像剛剛對白絨絨一樣讓魔物陷入特殊狀態，或被打到奄奄一息再強行收服的手段，只對比召喚師等級弱小的魔物有用。
在舒墨的職業等級足夠高之前，她能讓墨白殺死它們，自己卻拿它們毫無辦法。
至於先練級，那就更不現實了。
縱使舒墨有結界，殺怪如同割草，但畢竟落下了十年的進度，何況也不是天天都有高級魔物自己撞到結界上。
沒個數月功夫，她連宋薇這樣的高級玩家都趕不上，更別提和蔣清那些精英比肩了。
這也是那大師球讓她如此欣喜若狂的原因。
舒墨垂眼，不著聲色地嘆息一聲，知道自己是太著急了。
這傳奇道具可遇不可求，她昨晚才剛拿到，今天就想找到一個合適的對象，哪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收服到這一群合心意的白絨絨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太過著急，可能反而會浪費一個橙色道具。
舒墨心中有了數。
她擡眼，“墨白，回去的路上我們盡可能多殺些魔物，我爭取早點升級，然後再找找附近有沒有合適的A級……”
舒墨卡了下殼。
因為墨白忽然敏銳地轉頭瞥向某個方向，宛如一頭嗅到血腥味的狼，他輕輕蹙起眉。
“你怎麽了？”
“好像有點不對勁。”墨白低聲說。
他微瞇起眼，視線凝在大概一百多米距離外的一個點t上。
舒墨跟著他，往那方向探頭探腦望了半天，也只能看見凹凸不平的山體上平鋪的雪面。
明晃晃的陽光照在上面，白得刺眼。
幸好她已經被改造成玩家體質，不然長時間對著這大面積的白雪，加上反射的陽光，早就雪盲了。
不過游戲並沒有賦予她更好的視力，至少沒法和身邊這位相比。
兩個人一個陷入安靜，一個陷入迷茫。
舒墨看看無事發生的雪地，又看看整個人釘在原地的墨白，腦袋轉來轉去，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到底在看什麽……靠！”
她邊說話邊最後一次看向那片雪地時，忽然瞥見陰影中有一團雪動了一下，然後以閃電之勢猛然躍起，躥到了山體的另一邊。
動作太快，只在舒墨眼底留下了一片雪白的殘影。
她根本沒看清那是什麽。
舒墨再一回頭，身旁的人影已經消失了。
——這次更離譜，她甚至都沒看到墨白是怎麽躥出去的。
舒墨：“？！”
她反應過來，一時拎不清自己到底該不該追，還是說留在原地等墨白把那東西帶回來？
算了，追也追不上……
舒墨扭頭，發現墨白是沖出去了，白絨絨卻被他留在了原地——當然也有可能是它們自己沒抓穩，在墨白起飛的時候被甩下來了，總之兩個小毛團此時正抱在一起，在風中淩亂。
舒墨把它們接到了自己肩頭，又將剩下605只也召喚出來，以防有魔物突然襲擊。
不過墨白並沒有沒讓她等多久。
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山的那頭傳出一聲熟悉的龍吼，然後又是一聲魔物的淒鳴。
舒墨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白絨絨們又被嚇炸毛了。
“好了好了，以後你們和他多相處相處，就知道墨白一點都不可怕了。”她打著哈哈，“他其實是很溫柔的一個人，啊不，一頭龍……”
話音未落，那頭又是一聲尖銳的慘叫。
舒墨：“……”
沒過多久，墨白手裏拎著一條被蹂躪得看不出原型、奄奄一息的東西回來了。
他看見舒墨，步伐頓了一下，下一秒疑惑地挑起眉，“你背後那是什麽？”
舒墨回頭，只見白絨絨在她身後組成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在被墨白看到時，它們立刻驚慌失措地散開了。有好幾只因為逃跑路線一致，還撞在了一起。
舒墨：“……沒什麽。”
墨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雖然有點在意這個頂天立地的大問號，但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眉眼舒展，漆黑的眸子裏帶著星點笑意，將手中的東西展示給舒墨，“看來我們今天的運氣不錯。”
連見多識廣的小黑龍都忍不住感慨。
舒墨定睛一看，發現墨白手裏攥著的是一截雪白蓬松的尾巴。那只魔物大頭朝下，已經被晃得眼冒金星了。
它通體雪白，吊在空中的身體被重力拉得瘦長，乍一看有點像北極狐，但那尾巴尖是鈍鈍的圓形，有點像貓咪炸毛後的樣子，這點又很像雪豹。
舒墨一時摸不透它屬於犬科還是貓科。
雪豹在她上輩子的世界裏有“雪原之王”的稱號，是位於高原生態系統食物鏈頂端的捕獵王者。看這只魔物剛才逃命時那矯健的身手，想必實力也很不錯。
可它此時卻被墨白像只耗子一樣拎在手裏。舒墨都有點可憐它了。
大概是感受到舒墨的視線，那東西突然掙紮著擰轉身子，動作極為迅捷，下巴一縮，舒墨便看見了它的眼睛。
清澈而不含一絲雜質的藍色，像兩顆成色絕佳的藍寶石，其間蘊藏的冰冷氣息仿佛要化為實質向她撲來。
被它直勾勾盯著，舒墨竟然真的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她瞳孔一縮，猛然倒退半步想要避開，同時汗毛直豎。
但已經晚了。
一種不受控制的極度的恐懼感籠罩了她。舒墨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危險……
快逃！
可她雙腿沈重得像灌了鉛，讓她在那下意識的一步後退之後就再難動彈半分。
浮在半空的白絨絨好像也察覺到了不妙，不等舒墨發出命令便一窩蜂地湧上前，一面盾牌在瞬息間組建完成。
但不等[聖盾]技能發動成功，護盾那頭傳來“砰”的一聲重響。
那股寒氣忽然消失了。
空氣靜止了幾秒，白絨絨遲疑地散開，舒墨看見墨白收回拳頭。
他這次沒有控制力度，一拳頭打得那東西徹底停止動彈，兩只小爪子原本還揣在胸前，此時也掉了下去，跟腦袋一起隨著墨白的動作在空中一晃一晃。
“我把它打暈了。”墨白聲音有點冷，盡力平覆著解釋，“它知道你是我的召喚師，想做小動作。”
舒墨聽出他聲音中蘊含的一絲怒氣，給了墨白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問。
“這是什麽？”
她還是不敢靠太近，保持一定距離，好奇地註視著那一動不動的小東西。
墨白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個名字：“擬獸。”
舒墨貧瘠的知識儲備不足以讓她對這個名字做出反應。
她睜著清澈的大眼睛，困惑地等待墨白的解說。
墨白沈默兩秒，追加設定說明：“——實力無比接近超S級的boss級魔物。”
舒墨：“！！！！！！”
天上竟然真的掉餡餅了！
墨白這下對她的表現滿意了。
他攥著擬獸的尾巴根，隨手晃了晃，“它很強的，天生就能變換形態，移動速度快如閃電，那雙眼睛還有致幻效果——雖然沒有龍吼那麽厲害，但和它對上視線的瞬間就會有如墜冰窟的感覺，對手會受到恐懼的影響，實力大減。”
“法防過低的人，甚至可能變得渾渾噩噩，毫無反抗能力。”
巨龍自帶的龍威也有類似效果，面對龍族和擬獸這種強大的魔物，對手都會沾染上負面狀態，難以發揮出全部實力——只不過龍族還多出了龍吼這樣一個無視任何防禦的強力群體控制技能。
舒墨等級太低，各屬性都不高，被一只S級魔物的偷襲打了個措手不及簡直太正常了。
其實就算她提前設防也沒用，屬性點上的巨大差距不是靠防備就能簡單彌補的，不然大家哼哧哼哧練級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正常玩游戲的話，舒墨這個等級其實才剛出新手村……
“它本身的攻擊力和防禦力就是中等偏上的S級魔物水準。但有了這個天賦技能，加上變換形態的能力，以及讓人根本難以反應的速度，讓擬獸極其擅長偷襲。就連實力頂尖的S級魔物也很難對它突然的一擊做出反應。”
墨白鄭重提醒，“它雖然被稱作無比接近超S級的存在，但畢竟只是S級魔物，機率雖小，但也是可以在游戲地圖中重覆刷新的。下次如果再遇到，一定要小心它的眼睛。”
舒墨瞪大眼看著被打昏了的擬獸，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就她目前的觀察，魔物的實力和體積基本成正比，而且正常情況下，游戲為了讓boss看起來更有威懾力，都會把它們的體積做得比一般魔物更大一些，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墨白就是這樣。
作為極寒末世中實力最強的種族，游戲中幾乎沒有魔物能和巨龍的體積相媲美。
可眼前這只不到一米長的小東西，竟然比九頭巨蟒還要厲害？
太不可思議了。
墨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解釋道，“擬獸也可以在一定範圍內任意改變大小——我讓它變小了點，不然我不好拿。”
舒墨：“……”
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總覺得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還沒這麽小，她還以為是被墨白打縮水了呢。
“既然擬獸可以隨意改變形態，那它能變成人嗎？”舒墨問。
墨白果斷搖頭：“不行。只有超S級魔物可以口吐人言，擁有人類形態。而且擬獸的變形也不是毫無限制的，不提大小，它還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管變成什麽樣子都會維持它本來的顏色。”
舒墨看了眼雪白的擬獸，沈默兩秒，“……幸好它不是綠色。”
在這茫茫雪原上，白色就是最好的保護色。剛剛它伏在那一堆雪中間，舒墨根本沒有發現。
她俯身盯著那昏死過去的小東西，“那它剛才是在埋伏我們嗎？”
“應該不是。”墨白遲疑，“這只擬獸受傷了，而且傷勢不輕。我猜它早在我們過去之前就趴在那兒休息了，高山t上很少有人類過去，它躲在這裏可以放心養傷。”
游戲世界的所有生物本質都只是數據，死亡不會留下屍體，受傷了也不會流血或影響行動。沒有血腥味暴露它，擬獸如果想藏，根本不會被發現。
如果不是墨白無意間捕捉到空無一物的陰影中好像有一團東西顫動了一下，因此產生疑心，恐怕他們此時已經離開這裏了。
墨白像展示一只被拔了毛的雞一樣給舒墨翻來覆去地展示，“你看它這半死不活的樣子。”
舒墨露出懷疑眼神——它真的不是被你打成這樣的嗎？
墨白輕咳一聲，試圖解釋，“我追上它的時候它就已經很虛弱了，不然它裝死也不至於逃過我的眼睛。我本來下手都很輕了，生怕把它不小心弄死，是最後一拳沒收力度，它才徹底暈過去的。”
說到最後，他還有點憤憤不平，好像這一切都是擬獸自己害的。
舒墨卻是暗暗心驚。
這個等級的擬獸已經擁有約等於12、3歲青少年的智慧水平。它在認出墨白是召喚獸之後，裝死騙過他，再趁機偷襲召喚師本人，實在是很聰明又鋌而走險的一招。
舒墨回想起它在那一刻眼底泛起的毫不掩飾的敵意和濃濃殺機，心有餘悸。
至今為止，她已經和很多低級魔物交過手。這些怪物一個比一個兇惡猙獰、悍不畏死。對玩家的仇恨就像一段被寫入它們腦海裏的既定程序，如果可能，它們會毫不猶豫地將舒墨撕成碎片。
——但墨白不同。
舒墨的目光隱晦地落在少年身上。
也許是因為他從始至終表現出的友善態度，讓舒墨在這幾天裏逐漸形成了一種錯誤認知，那就是有智慧的魔物對人類的態度是不同的。
所以當一只擁有智慧的魔物對她表現出意圖清晰的殺意時，舒墨便陡然間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心驚。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幾天過得實在是太容易了。
仔細算來，舒墨來到這個世界其實還不到一周。
生存危機被輕而易舉地解決的後果，就是她從來都沒能對這個游戲的危險程度建立清晰認知。
就連她遇見過的玩家們都表現得雲淡風輕。
但那雲淡風輕不是因為危險不存在，而是因為這些人早已在這十年間適應了刀尖上舔血的殘酷生活。而舒墨和他們差了整整十年的距離。
這錯過的十年讓她落後的不僅是等級，更是對整個游戲的認知。
舒墨心底宛如被狠狠敲響一記警鐘，回過神來，她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你還好嗎？”
舒墨恍然擡眼，墨白正眉頭緊鎖地看著她。
墨白確實是不同的。
她冷靜地註視著少年暗含關懷的眉眼。
——但那僅僅是因為，他是墨白而已。
因為察覺到溫暖而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如同擁有雛鳥情結的幼鳥，在認識的第一天便將她的名字冠到他的姓氏上的墨白。
舒墨緩緩吐出一口氣。
“沒事。”她迅速調整好自己，神情恢覆正常。
只是望向周圍時更多了幾分警覺。
這還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遇到真正意義上的生死危機，對舒墨產生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但平靜下來之後，她發現這其實是一個絕佳的、送上門的機會。
“你準備怎麽處理它？”墨白問，“就算暫時收服不了，殺掉它也能獲得不少經驗，就是有些可惜……”
每一只這樣的魔物都可遇不可求，難得遇見了，以舒墨的等級卻無法收服，墨白的語氣十分惋惜。
擡頭一看，舒墨卻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
“不可惜。”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東西，一下一下隨意地拋著。
最後一次拋起又接住，舒墨攥著那顆剛好能讓她一手握住的未知球體，在他眼前晃了晃，似是在顯擺，“我可以收服它。”
大師球在她手中散發出瑩瑩白光，給舒墨的側臉也鍍了一層溫潤的玉色。
——白光亮起，表明魔物可被收服。
舒墨心情大好。
為求穩妥，她也沒有嘗試高難度的遠距離投擲，就讓墨白揪住擬獸的尾巴，自己湊到極近距離對著它輕輕一丟。
大師球輕盈地飛出一道拋物線，在半空中化為一抹白光，將擬獸收了進去。
過程意外的簡單。
墨白一驚，被燙了下般蜷起指尖，驚疑不定地看著落在地上的大師球。
球身晃了晃，似有東西在裏面掙紮，不過數秒功夫，那顆球竟然漸漸透明，就這麽消失在空氣中。
“搞定。”舒墨這邊已經收到收服成功的提醒。
她點開面板，召喚擬獸。
再次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擬獸已經清醒過來。它趴伏在地上，腦袋搭在並攏的雙爪之上，盡力貼近地面。尖尖的耳朵向後垂下，擺出一副搖尾乞憐的可憐姿態。湛藍的圓眼睛向上盯著舒墨，偶爾飛快朝墨白的方向掃一眼，發出嚶嚶的嗚咽聲。
“它還真是聰明。”舒墨啞然。
知道自己成為了她的召喚獸，以後就要和墨白長時間共事，所以這麽快就已經作出了討好的樣子。
魔物和人類立場相反，彼此攻擊是本能，舒墨倒也不會為剛才的事情責備它。
又多出一個強力幫手，她此時的心情無比雀躍，彎下腰，在擬獸的腦袋上擼了一把。
那雪白的毛發如綢緞般柔軟順滑，手感極佳。而擬獸乖巧地低著腦袋，一副任人蹂.躪的樣子，甚至於在舒墨伸手時，還主動往她掌心湊了湊。
墨白瞥了它一眼。
感覺到身後那一道極具壓迫感的視線，擬獸脊背一僵，更賣力地討好起舒墨。
蓬松的大尾巴貼著地面瘋狂搖晃，將周圍的積雪都掃到了一邊。
地面上多出一個清晰的扇形。
墨白低頭盯了一會兒那個扇形，而舒墨蹲在地上，漫不經心地撓著擬獸揚起的下巴，若有所思。
“墨白，你剛剛說它除了改變形態之外，還可以改變大小，那它最大能變成多大？”
“差不多……”墨白回過神，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答，“像我們住的宿舍樓那麽大吧。”
暖暖溫泉的員工宿舍，說是宿舍樓，其實面積很小，畢竟算上老板舒墨在內，一共也只有兩個人住在那兒。
一層小樓，兩間小臥室加上一條窄窄的走廊，總面積還不過百平米。
以樓房的標準來看算是狹小，可能達到這個體積的魔物，那可就不容小覷了。
舒墨垂眸思索片刻，漸漸有了主意，眼底笑意盎然。
想不到這一趟出來，竟然還能有這樣的意外之喜，不枉她暫停溫泉營業，特意出來跑這麽一趟。
“那它現在可以載著我跑嗎？”舒墨還惦記著返程的遙遠路途。
擬獸在她腳邊繞了一圈，毛茸茸的身體緊貼舒墨的小腿，蹭得她癢癢的，口中發出類似貓叫的柔軟叫聲。
只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它動作有些遲滯，聲音也有氣無力。
“它體力所剩不多，應該不足以支撐到返回旅館。”墨白看了眼撒嬌賣好的擬獸，不為所動，“不過跑個半程不成問題。”
“還是算了。”舒墨想起它剛剛吃了一拳之後那半死不活的樣子，不敢冒險，將擬獸又收回去，“它在背包裏體力會慢慢恢覆吧？”
墨白嗯了聲，舒墨於是放心下來。
“回旅館吧。”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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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將白絨絨們收進背包時, 舒墨驚喜地發現召喚師面板上竟然還貼心地提供了批量勾選的技能。
不然要將六百多只白絨絨一只一只收進背包，得收到什麽時候去。
勾選的時候舒墨有心想惡作劇一下，將墨白也一起收進去, 再很快放出來, 但想到他剛剛一臉抗拒的樣子，和今天的出色表現，到底還是克制住了。
雖然兩人是召喚師和召喚獸的關系，從締結契約開始，舒墨實際上就擁有了命令墨白去做任何事情的權力, 但至今為止, 舒墨都還沒有強迫墨白去做過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他絕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人形, 又擁有與人類相等的智慧, 舒墨和墨白相處時始終覺得她面對的是一個比她小一些、剛剛成年的男生。
腦海裏文明社會的平等思想作祟，她實在沒有辦法用命令的口吻去和他說話。
何況墨白目前不管是身為召喚獸還是身為溫泉員工，表現得無可挑剔。有他分擔大部分體力活, 舒墨這兩天輕松多了。
她很樂意將現在的關系維持下去。
舒墨腦海裏想法轉了幾轉, 手上動作卻沒停, 她點下收回背包。
那一大群白絨絨瞬間消失, 視野都空曠了許多。
只有閃光的那一只被留在了外面。它左右轉了轉身體, 似乎是在尋找同伴。
“它有點委屈。”墨白突然開口。
他還在盡職盡責地承擔著舒墨剛剛交給他的解說員職責, “白絨絨從出生到死亡都會一直和同伴待在一起，同伴都不見了會讓它覺得很寂寞。”
“啊？”舒墨有點懵。
她想了想, 撈過委委屈屈的白絨絨，往墨白的腦袋上一放。
“這樣就不會寂寞了吧？”她笑瞇瞇的，“大家以後都是同事, 得盡早搞好關系才行。”
……兩只魔物一起僵硬了。
白絨絨嚇得整個膨脹了一圈，雪白的絨毛更蓬松了, 它一動都不敢動，待在墨白的頭頂瑟瑟發抖。
——媽媽，它出息了！都能踩在巨龍的腦袋上了！
舒墨怕一只白絨絨會覺得孤獨，又很體貼地從背包裏拿出了用另一只和它作伴。
兩只白絨絨一左一右凝固在墨白的腦袋上，相伴發抖。
墨白的頭頂就好像多了一對熊貓般的圓圓耳朵。
舒墨對他的新造型很滿意。
雖然不好命令小黑龍，但偶爾捉弄一下還是可以的嘛。
*
擔任信使的魔物已經抓到了，但舒墨沒有忘記，今天出來這一趟還有一個目的。
就是為大師球尋找一個合適的使用對象。
“墨白，你知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麽厲害的魔物？”舒墨還惦記著返程那長長一段路程，“最好是體型大一點，能馱著我跑的。”
想起大師球介紹裏備註的“部分S級魔物”也能百分百收服，她又說，“最好是S級——不用像你這麽厲害也沒關系。”
龍族肯定是不包括在內的，舒墨還不至於連這點數都沒有。她心底頗為遺憾：如果真能同時擁有兩頭巨龍做保鏢，這生存游戲對她來說豈不是相當於已經提前通關了？
其實有墨白加上那道結界，單從生存這一點來說，這游戲對舒墨已經毫無難度可言了。
只是她的追求不限於此而已。
“S級？”墨白略一沈吟，“S級魔物大多是boss，隨機刷新，沒辦法預測它們會出現在哪裏。不過大部分boss有固定領地，刷新後就會待在那一片。在我找到你之前，路過過幾片領地，溫泉西南方向的沼澤裏有一只九頭巨蟒，應該是這附近體型最大的一個……”
“那只九頭巨蟒已經被殺掉了。”舒墨打斷他。
昨天下午有一隊人泡過足浴之後就匆匆往西南方去了，晚上再出現在餐廳時，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舒墨當時就在餐廳守著，通過結界放大的討論聲，恰好聽見他們在商量如何處置那只九頭巨蟒的掉落物。
對她而言，結界範圍之內沒有秘密。不過舒墨為了保護客人隱私，沒有特殊情況也不會主動偷聽，昨天只是因為她恰好人在餐廳而已。
墨白皺眉，“是嗎？可惜了，九頭巨蟒很難纏，戰鬥的時候會是個不錯的幫手，它在S級魔物中實力也算中等，擋傷害應該比白絨絨更好用。”
聽他語氣還有幾分遺憾。
舒墨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好遺憾的。
拿九頭蟒當坐騎？
舒墨想象了一下自己騎著一條大蟒蛇的樣子，“……”
她縮了縮脖子。
還是算了吧。
“還有別的嗎？”她問。
“暗影騎士本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自帶坐騎，你可以把他踹下來，自己騎他的馬。”
舒墨：“……？”
這玩意居然還可拆分？
墨白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就在我找到你的那天白天，它被人殺掉了。”
舒墨聽著，也覺得希望不大了。
墨白最先想到的兩個boss都在這幾天被殺了，而且還都有她的一份功勞。這之後的選擇只會越來越差，畢竟暗影騎士的馬已經很離譜了——比它還糟糕的選擇，那該是什麽樣兒啊？
墨白委婉地說：“S級魔物本來就很少見，要在溫泉附近找，還必須是我曾經經過的領地……選擇確實不多……”
舒墨捂臉，跟著痛心疾首，“別說了，都是我的錯。”
那兩個boss可以說都是在她的間接幫助下被殺掉的。
舒墨也沒想到這蝴蝶效應會陰差陽錯反噬到自己頭上。
墨白安慰她，“如果你只是想找個坐騎，A級魔物中也有很多移動速度快的，不一定非得是S級。A級魔物雖然沒有領地，不過有各自經常出沒的區域，我們也可以去那裏找找看。”
確實。
舒墨暗暗思索著。
她現在等級有所提高，不至於像墨白來之前那樣，收服個被結界壓制的白熊獸都碰一鼻子灰。何況召喚師的實力更多體現在召喚獸身上，有墨白鎮場子，A級魔物也得乖乖低頭臣服。
她大可以先去收服一只A級魔物來用著，至少省得去哪都得靠雙腿走了。
整片游戲大陸，只有召喚師有這樣的特權。
不過很可惜，沒有大師球，她目前也只能收服A級魔物。
S級算是魔物等級的一個分水嶺。升到S級，很多魔物的智慧雖不及人類，但也無比接近了。
它們個個心高氣傲，獨占一方領地，不允許他人踏入。這些魔物或許會願意臣服於龍族，卻不一定甘心被人類驅使。像剛剛對白絨絨一樣讓魔物陷入特殊狀態，或被打到奄奄一息再強行收服的手段，只對比召喚師等級弱小的魔物有用。
在舒墨的職業等級足夠高之前，她能讓墨白殺死它們，自己卻拿它們毫無辦法。
至於先練級，那就更不現實了。
縱使舒墨有結界，殺怪如同割草，但畢竟落下了十年的進度，何況也不是天天都有高級魔物自己撞到結界上。
沒個數月功夫，她連宋薇這樣的高級玩家都趕不上，更別提和蔣清那些精英比肩了。
這也是那大師球讓她如此欣喜若狂的原因。
舒墨垂眼，不著聲色地嘆息一聲，知道自己是太著急了。
這傳奇道具可遇不可求，她昨晚才剛拿到，今天就想找到一個合適的對象，哪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收服到這一群合心意的白絨絨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太過著急，可能反而會浪費一個橙色道具。
舒墨心中有了數。
她擡眼，“墨白，回去的路上我們盡可能多殺些魔物，我爭取早點升級，然後再找找附近有沒有合適的A級……”
舒墨卡了下殼。
因為墨白忽然敏銳地轉頭瞥向某個方向，宛如一頭嗅到血腥味的狼，他輕輕蹙起眉。
“你怎麽了？”
“好像有點不對勁。”墨白低聲說。
他微瞇起眼，視線凝在大概一百多米距離外的一個點t上。
舒墨跟著他，往那方向探頭探腦望了半天，也只能看見凹凸不平的山體上平鋪的雪面。
明晃晃的陽光照在上面，白得刺眼。
幸好她已經被改造成玩家體質，不然長時間對著這大面積的白雪，加上反射的陽光，早就雪盲了。
不過游戲並沒有賦予她更好的視力，至少沒法和身邊這位相比。
兩個人一個陷入安靜，一個陷入迷茫。
舒墨看看無事發生的雪地，又看看整個人釘在原地的墨白，腦袋轉來轉去，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到底在看什麽……靠！”
她邊說話邊最後一次看向那片雪地時，忽然瞥見陰影中有一團雪動了一下，然後以閃電之勢猛然躍起，躥到了山體的另一邊。
動作太快，只在舒墨眼底留下了一片雪白的殘影。
她根本沒看清那是什麽。
舒墨再一回頭，身旁的人影已經消失了。
——這次更離譜，她甚至都沒看到墨白是怎麽躥出去的。
舒墨：“？！”
她反應過來，一時拎不清自己到底該不該追，還是說留在原地等墨白把那東西帶回來？
算了，追也追不上……
舒墨扭頭，發現墨白是沖出去了，白絨絨卻被他留在了原地——當然也有可能是它們自己沒抓穩，在墨白起飛的時候被甩下來了，總之兩個小毛團此時正抱在一起，在風中淩亂。
舒墨把它們接到了自己肩頭，又將剩下605只也召喚出來，以防有魔物突然襲擊。
不過墨白並沒有沒讓她等多久。
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山的那頭傳出一聲熟悉的龍吼，然後又是一聲魔物的淒鳴。
舒墨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白絨絨們又被嚇炸毛了。
“好了好了，以後你們和他多相處相處，就知道墨白一點都不可怕了。”她打著哈哈，“他其實是很溫柔的一個人，啊不，一頭龍……”
話音未落，那頭又是一聲尖銳的慘叫。
舒墨：“……”
沒過多久，墨白手裏拎著一條被蹂躪得看不出原型、奄奄一息的東西回來了。
他看見舒墨，步伐頓了一下，下一秒疑惑地挑起眉，“你背後那是什麽？”
舒墨回頭，只見白絨絨在她身後組成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在被墨白看到時，它們立刻驚慌失措地散開了。有好幾只因為逃跑路線一致，還撞在了一起。
舒墨：“……沒什麽。”
墨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雖然有點在意這個頂天立地的大問號，但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眉眼舒展，漆黑的眸子裏帶著星點笑意，將手中的東西展示給舒墨，“看來我們今天的運氣不錯。”
連見多識廣的小黑龍都忍不住感慨。
舒墨定睛一看，發現墨白手裏攥著的是一截雪白蓬松的尾巴。那只魔物大頭朝下，已經被晃得眼冒金星了。
它通體雪白，吊在空中的身體被重力拉得瘦長，乍一看有點像北極狐，但那尾巴尖是鈍鈍的圓形，有點像貓咪炸毛後的樣子，這點又很像雪豹。
舒墨一時摸不透它屬於犬科還是貓科。
雪豹在她上輩子的世界裏有“雪原之王”的稱號，是位於高原生態系統食物鏈頂端的捕獵王者。看這只魔物剛才逃命時那矯健的身手，想必實力也很不錯。
可它此時卻被墨白像只耗子一樣拎在手裏。舒墨都有點可憐它了。
大概是感受到舒墨的視線，那東西突然掙紮著擰轉身子，動作極為迅捷，下巴一縮，舒墨便看見了它的眼睛。
清澈而不含一絲雜質的藍色，像兩顆成色絕佳的藍寶石，其間蘊藏的冰冷氣息仿佛要化為實質向她撲來。
被它直勾勾盯著，舒墨竟然真的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她瞳孔一縮，猛然倒退半步想要避開，同時汗毛直豎。
但已經晚了。
一種不受控制的極度的恐懼感籠罩了她。舒墨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危險……
快逃！
可她雙腿沈重得像灌了鉛，讓她在那下意識的一步後退之後就再難動彈半分。
浮在半空的白絨絨好像也察覺到了不妙，不等舒墨發出命令便一窩蜂地湧上前，一面盾牌在瞬息間組建完成。
但不等[聖盾]技能發動成功，護盾那頭傳來“砰”的一聲重響。
那股寒氣忽然消失了。
空氣靜止了幾秒，白絨絨遲疑地散開，舒墨看見墨白收回拳頭。
他這次沒有控制力度，一拳頭打得那東西徹底停止動彈，兩只小爪子原本還揣在胸前，此時也掉了下去，跟腦袋一起隨著墨白的動作在空中一晃一晃。
“我把它打暈了。”墨白聲音有點冷，盡力平覆著解釋，“它知道你是我的召喚師，想做小動作。”
舒墨聽出他聲音中蘊含的一絲怒氣，給了墨白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問。
“這是什麽？”
她還是不敢靠太近，保持一定距離，好奇地註視著那一動不動的小東西。
墨白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個名字：“擬獸。”
舒墨貧瘠的知識儲備不足以讓她對這個名字做出反應。
她睜著清澈的大眼睛，困惑地等待墨白的解說。
墨白沈默兩秒，追加設定說明：“——實力無比接近超S級的boss級魔物。”
舒墨：“！！！！！！”
天上竟然真的掉餡餅了！
墨白這下對她的表現滿意了。
他攥著擬獸的尾巴根，隨手晃了晃，“它很強的，天生就能變換形態，移動速度快如閃電，那雙眼睛還有致幻效果——雖然沒有龍吼那麽厲害，但和它對上視線的瞬間就會有如墜冰窟的感覺，對手會受到恐懼的影響，實力大減。”
“法防過低的人，甚至可能變得渾渾噩噩，毫無反抗能力。”
巨龍自帶的龍威也有類似效果，面對龍族和擬獸這種強大的魔物，對手都會沾染上負面狀態，難以發揮出全部實力——只不過龍族還多出了龍吼這樣一個無視任何防禦的強力群體控制技能。
舒墨等級太低，各屬性都不高，被一只S級魔物的偷襲打了個措手不及簡直太正常了。
其實就算她提前設防也沒用，屬性點上的巨大差距不是靠防備就能簡單彌補的，不然大家哼哧哼哧練級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正常玩游戲的話，舒墨這個等級其實才剛出新手村……
“它本身的攻擊力和防禦力就是中等偏上的S級魔物水準。但有了這個天賦技能，加上變換形態的能力，以及讓人根本難以反應的速度，讓擬獸極其擅長偷襲。就連實力頂尖的S級魔物也很難對它突然的一擊做出反應。”
墨白鄭重提醒，“它雖然被稱作無比接近超S級的存在，但畢竟只是S級魔物，機率雖小，但也是可以在游戲地圖中重覆刷新的。下次如果再遇到，一定要小心它的眼睛。”
舒墨瞪大眼看著被打昏了的擬獸，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就她目前的觀察，魔物的實力和體積基本成正比，而且正常情況下，游戲為了讓boss看起來更有威懾力，都會把它們的體積做得比一般魔物更大一些，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墨白就是這樣。
作為極寒末世中實力最強的種族，游戲中幾乎沒有魔物能和巨龍的體積相媲美。
可眼前這只不到一米長的小東西，竟然比九頭巨蟒還要厲害？
太不可思議了。
墨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解釋道，“擬獸也可以在一定範圍內任意改變大小——我讓它變小了點，不然我不好拿。”
舒墨：“……”
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總覺得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還沒這麽小，她還以為是被墨白打縮水了呢。
“既然擬獸可以隨意改變形態，那它能變成人嗎？”舒墨問。
墨白果斷搖頭：“不行。只有超S級魔物可以口吐人言，擁有人類形態。而且擬獸的變形也不是毫無限制的，不提大小，它還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管變成什麽樣子都會維持它本來的顏色。”
舒墨看了眼雪白的擬獸，沈默兩秒，“……幸好它不是綠色。”
在這茫茫雪原上，白色就是最好的保護色。剛剛它伏在那一堆雪中間，舒墨根本沒有發現。
她俯身盯著那昏死過去的小東西，“那它剛才是在埋伏我們嗎？”
“應該不是。”墨白遲疑，“這只擬獸受傷了，而且傷勢不輕。我猜它早在我們過去之前就趴在那兒休息了，高山t上很少有人類過去，它躲在這裏可以放心養傷。”
游戲世界的所有生物本質都只是數據，死亡不會留下屍體，受傷了也不會流血或影響行動。沒有血腥味暴露它，擬獸如果想藏，根本不會被發現。
如果不是墨白無意間捕捉到空無一物的陰影中好像有一團東西顫動了一下，因此產生疑心，恐怕他們此時已經離開這裏了。
墨白像展示一只被拔了毛的雞一樣給舒墨翻來覆去地展示，“你看它這半死不活的樣子。”
舒墨露出懷疑眼神——它真的不是被你打成這樣的嗎？
墨白輕咳一聲，試圖解釋，“我追上它的時候它就已經很虛弱了，不然它裝死也不至於逃過我的眼睛。我本來下手都很輕了，生怕把它不小心弄死，是最後一拳沒收力度，它才徹底暈過去的。”
說到最後，他還有點憤憤不平，好像這一切都是擬獸自己害的。
舒墨卻是暗暗心驚。
這個等級的擬獸已經擁有約等於12、3歲青少年的智慧水平。它在認出墨白是召喚獸之後，裝死騙過他，再趁機偷襲召喚師本人，實在是很聰明又鋌而走險的一招。
舒墨回想起它在那一刻眼底泛起的毫不掩飾的敵意和濃濃殺機，心有餘悸。
至今為止，她已經和很多低級魔物交過手。這些怪物一個比一個兇惡猙獰、悍不畏死。對玩家的仇恨就像一段被寫入它們腦海裏的既定程序，如果可能，它們會毫不猶豫地將舒墨撕成碎片。
——但墨白不同。
舒墨的目光隱晦地落在少年身上。
也許是因為他從始至終表現出的友善態度，讓舒墨在這幾天裏逐漸形成了一種錯誤認知，那就是有智慧的魔物對人類的態度是不同的。
所以當一只擁有智慧的魔物對她表現出意圖清晰的殺意時，舒墨便陡然間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心驚。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幾天過得實在是太容易了。
仔細算來，舒墨來到這個世界其實還不到一周。
生存危機被輕而易舉地解決的後果，就是她從來都沒能對這個游戲的危險程度建立清晰認知。
就連她遇見過的玩家們都表現得雲淡風輕。
但那雲淡風輕不是因為危險不存在，而是因為這些人早已在這十年間適應了刀尖上舔血的殘酷生活。而舒墨和他們差了整整十年的距離。
這錯過的十年讓她落後的不僅是等級，更是對整個游戲的認知。
舒墨心底宛如被狠狠敲響一記警鐘，回過神來，她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你還好嗎？”
舒墨恍然擡眼，墨白正眉頭緊鎖地看著她。
墨白確實是不同的。
她冷靜地註視著少年暗含關懷的眉眼。
——但那僅僅是因為，他是墨白而已。
因為察覺到溫暖而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如同擁有雛鳥情結的幼鳥，在認識的第一天便將她的名字冠到他的姓氏上的墨白。
舒墨緩緩吐出一口氣。
“沒事。”她迅速調整好自己，神情恢覆正常。
只是望向周圍時更多了幾分警覺。
這還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遇到真正意義上的生死危機，對舒墨產生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但平靜下來之後，她發現這其實是一個絕佳的、送上門的機會。
“你準備怎麽處理它？”墨白問，“就算暫時收服不了，殺掉它也能獲得不少經驗，就是有些可惜……”
每一只這樣的魔物都可遇不可求，難得遇見了，以舒墨的等級卻無法收服，墨白的語氣十分惋惜。
擡頭一看，舒墨卻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
“不可惜。”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東西，一下一下隨意地拋著。
最後一次拋起又接住，舒墨攥著那顆剛好能讓她一手握住的未知球體，在他眼前晃了晃，似是在顯擺，“我可以收服它。”
大師球在她手中散發出瑩瑩白光，給舒墨的側臉也鍍了一層溫潤的玉色。
——白光亮起，表明魔物可被收服。
舒墨心情大好。
為求穩妥，她也沒有嘗試高難度的遠距離投擲，就讓墨白揪住擬獸的尾巴，自己湊到極近距離對著它輕輕一丟。
大師球輕盈地飛出一道拋物線，在半空中化為一抹白光，將擬獸收了進去。
過程意外的簡單。
墨白一驚，被燙了下般蜷起指尖，驚疑不定地看著落在地上的大師球。
球身晃了晃，似有東西在裏面掙紮，不過數秒功夫，那顆球竟然漸漸透明，就這麽消失在空氣中。
“搞定。”舒墨這邊已經收到收服成功的提醒。
她點開面板，召喚擬獸。
再次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擬獸已經清醒過來。它趴伏在地上，腦袋搭在並攏的雙爪之上，盡力貼近地面。尖尖的耳朵向後垂下，擺出一副搖尾乞憐的可憐姿態。湛藍的圓眼睛向上盯著舒墨，偶爾飛快朝墨白的方向掃一眼，發出嚶嚶的嗚咽聲。
“它還真是聰明。”舒墨啞然。
知道自己成為了她的召喚獸，以後就要和墨白長時間共事，所以這麽快就已經作出了討好的樣子。
魔物和人類立場相反，彼此攻擊是本能，舒墨倒也不會為剛才的事情責備它。
又多出一個強力幫手，她此時的心情無比雀躍，彎下腰，在擬獸的腦袋上擼了一把。
那雪白的毛發如綢緞般柔軟順滑，手感極佳。而擬獸乖巧地低著腦袋，一副任人蹂.躪的樣子，甚至於在舒墨伸手時，還主動往她掌心湊了湊。
墨白瞥了它一眼。
感覺到身後那一道極具壓迫感的視線，擬獸脊背一僵，更賣力地討好起舒墨。
蓬松的大尾巴貼著地面瘋狂搖晃，將周圍的積雪都掃到了一邊。
地面上多出一個清晰的扇形。
墨白低頭盯了一會兒那個扇形，而舒墨蹲在地上，漫不經心地撓著擬獸揚起的下巴，若有所思。
“墨白，你剛剛說它除了改變形態之外，還可以改變大小，那它最大能變成多大？”
“差不多……”墨白回過神，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答，“像我們住的宿舍樓那麽大吧。”
暖暖溫泉的員工宿舍，說是宿舍樓，其實面積很小，畢竟算上老板舒墨在內，一共也只有兩個人住在那兒。
一層小樓，兩間小臥室加上一條窄窄的走廊，總面積還不過百平米。
以樓房的標準來看算是狹小，可能達到這個體積的魔物，那可就不容小覷了。
舒墨垂眸思索片刻，漸漸有了主意，眼底笑意盎然。
想不到這一趟出來，竟然還能有這樣的意外之喜，不枉她暫停溫泉營業，特意出來跑這麽一趟。
“那它現在可以載著我跑嗎？”舒墨還惦記著返程的遙遠路途。
擬獸在她腳邊繞了一圈，毛茸茸的身體緊貼舒墨的小腿，蹭得她癢癢的，口中發出類似貓叫的柔軟叫聲。
只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它動作有些遲滯，聲音也有氣無力。
“它體力所剩不多，應該不足以支撐到返回旅館。”墨白看了眼撒嬌賣好的擬獸，不為所動，“不過跑個半程不成問題。”
“還是算了。”舒墨想起它剛剛吃了一拳之後那半死不活的樣子，不敢冒險，將擬獸又收回去，“它在背包裏體力會慢慢恢覆吧？”
墨白嗯了聲，舒墨於是放心下來。
“回旅館吧。”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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